天氣轉暖，奶奶的病也好多了，婆婆總算松了一口氣。

這天天氣晴好，老人一早起來，說昨夜夢到千層餅，一定要吃到。今天寶兒沐休在家，他本準備去買，但爺爺見老伴興致好，高興地說要親自去買。爺爺身體一直不錯，只是如今很少出門了，但既然他自己要去，且又是給奶奶買的，家裏人自然就隨他了。不過婆婆終究不放心，還是讓寶兒跟著，又再三交代，爺爺年歲大了，切不可讓他久逛，買了千層餅就回來。

我早起胃口不好，只喝了兩口稀飯，在奶奶屋裏伺候了半日，又幫婆婆理賬目，待事情處理完，猛然起身竟覺得眼前一花。

“小姐！”五月一直在我身後，一把從後面托住了我，“來人啊，快——”

“不要叫，五月，不要叫！”我被五月扶著又坐下，靠在她身上覺得好多了，想到她這一叫，只怕又要叫公婆和寶兒擔心，就忙制止住她。

“小姐，你怎麽了？”

“沒事，我沒事。”我張開眼睛，慢慢視線變得清晰，“你不要叫，我好多了，坐一會就好，你幫我倒一杯茶來。”

“可是你真的不要緊嗎？你突然犯暈，還是告訴老夫人，請個大夫來看看吧！”

“不用了，我只是坐太久，一時有些乏力，歇一會就好。”

五月倒了杯茶，看著我喝下，她也緩過神來，將一旁的糕點盒端了過來，道，“小姐許是餓了，你先用些點心，等下姑爺回來，就可以用午膳了。”

我也覺得腹內空空，就點點頭，從點心盒裏拿了一塊點心，就著茶吃了一口，不料才咽下去，心口就突然湧起一股反胃，竟來不及一下子吐在了身上。

“小姐！”五月嚇了一跳，又是給我拍背順氣，又是拿手帕給我。我吐光了肚子裏的東西，又幹嘔了好一會，慢慢停下來，用帕子擦著嘴角，又想著還是回去洗個澡換身衣服，不然這一身穢氣，想想就難受。

“小姐，你是不是有了？”五月突然說。

“什麽？”

“小姐，你這個月的月事遲了好些日子，這些日子又倦怠得很，如今又惡心反胃，莫不是有喜了？”

我被五月的話嚇了一跳，公婆和母親都盼著我早些有喜，之前我也曾有期待，但這一個多月來，連著煩心事不斷，我竟完全忘了這一回事。如今想來，我的月事可不是推遲了好些天，如今這般模樣，只怕十成十是有了身孕。我楞楞地伸手摸了摸肚子，卻是一點感覺也沒有，但一想到這平平的肚子下面已經有了一個小生命，心裏就陡然覺得不一樣了。

“小姐，我去告訴老夫人！”五月笑著說。

“還是先不要了，”我拉住五月，“先不要說了，等確定了再說不遲。”

就算是真的懷孕，如今也只一個多月，讓長輩們知曉了，他們少不得要鄭重起來，到時候又是讓我補營養又是讓我臥床休息，他們雖是好心，對我和胎兒反倒沒好處。不如我先不說，待確定了，孩子也安穩了，再讓他們知道，也是不遲。

“可是——”

“不好了！不好了！”外面傳來一個急火火的聲音，竟是三七。

“三七，出了何事？你不是跟著少爺和老太爺去買千層餅了嗎？”看到三七跑進來，我忙站起來迎出去。

“少奶奶，老太爺摔了一跤，昏迷了！”

“你說什麽？發生了何事？”

“店家之前做的千層餅涼了，老太爺讓店家現做，說帶熱的回來給太夫人，少爺見要等，就說去另一家給少奶奶去買些果子，讓小的陪著老太爺在那等著千層餅。千層餅得了，少爺還沒回來，老太爺怕餅涼了，就要先回來，老太爺一定要將餅藏在懷裏，下臺階的時候，一不留神，竟是滑了腳，從臺階上摔了下去！”

“老太爺從臺階上摔下去？”我吸了一口涼氣，爺爺年紀那麽大，這摔一下，可怎麽受得了！

“你說什麽？老太爺怎麽會摔了？”我們說話聲音太大，驚動了後院歇息的婆婆。婆婆進來，又聽三七說了一遍，也是驚得不知如何是好。

“是小的該死！小的沒有照看好老太爺！”

我制止住三七的自責，忙問道，“老太爺人呢？現在如何了？”

“小的後來去找來了少爺，少爺忙帶著老太爺去了醫館，可老太爺昏迷不醒，那坐診大夫也是束手無策，少爺就帶著老太爺，直接入宮去找太醫了！”

“這是如何是好？婆婆才好一些，公公又摔倒了！這兩個老人，平時是焦不離孟的，剛婆婆還叨念公公還未回來，如今是如何是好——”

婆婆急得團團轉，我見她六神無主，想了想開口道，“爺爺身子骨一向不錯，婆婆不要太過擔心，如今，我們先不告訴奶奶。”

“也只好如此了，公公無事自然最好，大夫說婆婆受不得驚嚇，若讓婆婆知道了，就真要兇多吉少了！”

“三七，你趕快去找老爺，將事情告知他，讓老爺直接去宮裏。”說完，我又對婆婆道，“母親，你在家裏安撫奶奶，讓下人們準備一下，稍後寶兒定要帶爺爺回來的。我這就去一下宮裏，寶兒雖可以自由出入皇宮，但他一人難免會疏忽，我不放心，還是要去看一下。”

“好好好，你趕快去！讓人套了大馬車去！寶兒估計是直接去太醫署，你去見一下你姑姑，若是有什麽事，還是讓你姑姑過問一下！”

我點點頭，心底卻是嘆息一聲，皇上身體一直不好，如今後宮有皇後，前朝有太子，姑姑又要照顧皇上，為著玉敏和安皇子，也是頗多顧忌。若是我們能自己解決，還是不要讓姑姑操心的好。

我換了衣裳，帶了入宮令牌，直接到了太醫署，果然看到寶兒和爺爺，爺爺還沒有蘇醒過來。因為今天是沐休日，大部分太醫都不在，輪值的太醫又都入了宮，太醫院裏，只有幾個學徒和配藥醫官，寶兒請一個相熟的太醫正在給爺爺施針。

“娘子，你怎麽來了？”

“三七回府，我聽到事情經過就過來了！”我拿起手帕給寶兒擦汗，他將我的手拉過去，握在手裏面，挨著他手腕處的脈息，我都能感覺到他嘣嘣地心跳，想是他也嚇得不輕，臉都白了許多。

“對了，你進宮來，那奶奶也知道了嗎？”

“奶奶還不知道，我和婆婆商量過了，這事暫時不告訴奶奶。母親在家裏安撫奶奶，我進宮來，三七去找公公了，想必他稍後也會進宮。”

“那就好，那就好！”聽我這麽說，寶兒才松了一口氣。他緊緊握著我的手，在一邊站著，看著太醫給爺爺施針。從我這邊看著，寶兒眉頭皺著，鼻翼煽動，他咬著下嘴唇，看得出來，他在盡力克制著自己。

寶兒從小就在爺爺奶奶身邊長大，又極為受寵，祖孫情非常濃厚，相對於公婆，他對爺爺奶奶的感情更深一些。我雖能感受到他的緊張和害怕，卻一點都幫不了他，也只能緊緊回握著他的手，站在一邊，看著太醫診治，心裏默念著菩薩保佑。

太醫給爺爺針灸，可好半天都不見爺爺醒來，太醫也是有些急了，他又給爺爺診了回，然後皺著眉頭，又加了幾針，再將之前的銀針刺得更深一些。

“咳咳……”

爺爺突然動了一下，我才看到，身旁的寶兒一個箭步沖上去，跪在榻前，驚喜地叫道，“爺爺，爺爺，你醒了！”

爺爺眼睛半睜，幾次想開口，最後只輕輕發出了一聲“疼”，寶兒又喜又怕，急得不行，搓著手預備上去扶爺爺起身。一旁的太醫見狀，忙打斷寶兒，說道，“謝從事，不能亂動！”

“那，那怎麽辦，我爺爺說疼！”

我也著急，可還是拉著寶兒，安慰道，“寶兒，先不急，等太醫將針取出來！”

太醫點點頭，慢慢將爺爺身上的銀針取了下來，又將爺爺檢查了一遍，叫了幾個醫官過來，幫著扶爺爺坐起來。我四處一看，在一旁的另一個木榻上看到一床被子，也顧不得其它，就跑去將被子抱過來，等他們將爺爺扶起，就將被子放在爺爺背後。可還沒看到爺爺靠上來，就猛然聽到一聲大叫，竟是爺爺“啊”了一聲，然後就噴了一口鮮血，又昏了過去。

“爺爺！”寶兒眼疾手快，拉開一個醫官，將爺爺護在懷裏，一只手擡起來，剛好接住爺爺的一口鮮血，寶兒再也控制不住，哭著叫道，“爺爺，你這是怎麽了？”

我著了慌，眼前瞬間模糊，六神無主間只拉著身旁的太醫，哽咽著道，“太醫，這是怎麽回事？”

太醫也是嚇了一跳，一時答不上來話，另一個醫官開口道，“只怕是傷到了肺腑！”

這醫官剛說完，那太醫也似想到什麽一般，直搖頭道，“恐是真的跌到了，若是肺腑破裂，只怕不好！”

“那怎麽辦？太醫，請你一定救救我爺爺！”寶兒也顧不得許多，將沾滿鮮血的手在自己身上擦了擦，一邊說著話，一邊就想對太醫作揖，但他又想到爺爺還靠在身上，只得停了動作。

我見狀，忙向太醫躬身行禮，接著道，“太醫，請你一定救救我爺爺！”

“這，若是內出血，就是大羅金仙也救不回來了！”太醫擺手退到一邊，又拱手道，“不過，在下學醫不精，是否是肺腑破裂尚不能斷論，還是請洪太醫看一下，興許並不是我們猜測的那樣！”

我抹了眼淚，冷靜下來，聽他這麽一說，也覺得是如此。爺爺年紀大了，從臺階上跌下去，如今說疼又吐了血，如果真的跌破了肝臟，內臟出血，肯定是沒得救了，但如果不是——不管怎麽樣，現在九方老頭不在，京城裏也就只有找洪太醫了。

“那洪太醫在哪裏？”我問。

“今日洪太醫當值，他帶著另兩個太醫進宮給聖上診脈去了，平日裏，此刻早也該回了，只現在——”

“那我馬上帶爺爺進宮求見聖上！”說著，寶兒就要站起來。

“不妥！”

太醫才說完，我也按住寶兒，說道，“不行，寶兒，現在不知爺爺情況如何，不能移動他！”

“那我去宮裏，求見皇上和姑姑！”

“我和你一起去！”我說道，“太醫，請你幫忙照顧一下我爺爺，我們求見皇上和姑姑，將洪太醫請過來！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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